牟利罗画上的捉虱化子,委拉斯开兹的残废者,荷兰画家的吸烟室,夏尔丹的厨房用具,米勒的农夫,都是我们赞赏的。但你散步的时候,遇到一个容貌怪异的人而回顾,却绝非为了纯美的欣赏。农夫到处皆是,厨房用具家家具备,却只在米勒与夏丹的画上才美。在自然中,绝没有人说一个残废的乞丐跟一个少妇或一抹蓝天同美;但在画面上,三个对象是同样的美——这是说自然的丑可成为艺术的美。康德说:“艺术的特长,是能把自然中可憎厌的东西变美。”
自然的丑可成为艺术的美,但艺术的丑却永远是丑。在乐曲中,可用不协和音来强调协和音的价值,却不能用错误的音来发生任何作用。在一首诗里羼入平板无味的段落,也不能烘托什么美妙的意境。
以上所云,尽够说明自然的美丑与艺术的美丑完全是两个标准。但还可加以申说。
美的艺术品可能是写实的;但那实景在自然中无所谓美,或竟是老老实实的丑。你要享受美感时,会去观赏米勒的乡土画,或读左拉的小说;可决不会去寻找那些艺术品的模型,以便在自然中去欣赏它们。因为在自然中,它们并不值得欣赏。模型的确存在于自然里面;不在自然里的,是表现艺术。所以康德说:“自然的美,是一件美丽之物;艺术的美,是一物的美的表现。”我们不妨补充说:所表现之物,在自然中是无美丑可言的,或竟是丑的。